徐老出生于书香门第,其父徐敏之写得一手好字,打算盘在黄州颇有名声,在徐老出生时任黄州镇医院总务。伯父徐介人、叔父徐月卿皆定居新加坡。徐老的二姑父系秀才出身。二舅父廖□南也是一个读书人,因字写得好,从事文书职业。徐老姊妹5人,上有一姐一兄,下有二妹,徐老排行第三。
徐老与二哥继达从小爱好文学,喜欢看戏听鼓书。二舅父读过很多书,特别喜欢讲故事。因二舅的家与徐老的家相邻,徐老与二哥常缠着二舅父,每晚总是讲到夜半不止。二舅父的故事讲得十分细腻,每当情绪高涨,天南海北、从古到今如泻水一般。讲到激昂处,手舞足蹈,呼天喊地;说到伤心处,辄唏嘘长叹不止。徐老深受二舅父的影响,每当听到高兴处,就击掌称绝;听到辛酸处,辄号啕大哭。在二舅父所讲的众多故事中,《红楼梦》、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传》给徐老的印象最为深刻。年幼的徐老喜欢刨根问底,经常提出一些古怪的问题,二舅父有时回答得出,但有时回答不上。在徐老幼小的心灵深处,发誓长大成人一定要弄清楚这些问题,并决心超过二舅父。
徐老启蒙读书于黄州新民小学,著名学者秦兆阳是他的老师。在小学读书之时,每当夏日炎炎,徐老常与同学在放学之后跑到东坡赤壁,将衣服书包放在放龟亭中,赤条条地身上仅背一只葫芦,从放龟亭下入江,直游到江南鄂城龙蟠矶。然后从龙蟠矶上岸沿江走到樊口之上游,再顺江流游回赤壁矶头。徐老这种淘气之举,曾挨过父母的打骂,也受过老师的训斥,但徐老我行我素,一有机会就游。
在横渡长江的过程中,年幼的徐老有一个重大的发现——
徐老常读二赋堂木壁上的苏轼名篇《赤壁赋》,每当有人读至“泛舟游于赤壁之下”以为是“泛舟长江”之时,徐老常指出:“大谬矣!苏东坡当时醉卧小船中,倘若泛舟长江,又‘不知东方之既白’,一夜间小船一定会被江水冲到下巴河,那么就只能叫泛舟巴河之下了!”(下巴河在黄州下游约30里处。)
从新民小学毕业,徐老与兄长继达皆以优异成绩考入武汉六中。
抗战时期,徐老曾就读于郧阳联合中学。日本投降后,又在中华大学(今华中师范大学)读书三年。
徐老的青年时代极不寻常。他曾在中华民国航空学校接受美国航空专家的严格训练三年,也曾到拉赫尔、印度、巴基斯坦、孟加拉国等地区进行飞行训练。1954年,徐老加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部队,兵役两年。
从空军部队转业,徐老回武汉财贸学院教书。此期间,他曾担任《武汉商业》、《财贸通讯》编审。下放一年后,又供职于武汉百贸公司秘书科,为宣传部长。文革期间,徐老作为“臭老九”,遭到不公正的对待,后调入武汉市煤建公司工作,于汉阳煤厂离休。
由于工作关系,需要徐老一个简历,我去信相求。徐老在来信中说:“我是一个‘万金油’式的人,既在大学教过书,也在农村插过秧舂过米,还扫过厕所、拉板车。曾任《武汉商业》、《财贸通讯》编审……研究《红楼梦》成就最大。为武汉红学家、曹学家,这是红学上层人所公认的。若要填资历,最好是填‘原武汉财贸学院教师’及‘武汉市物资局离休老干部’。”
我与徐老相识于1988年11月,14个春秋的往来,使我们之间的感情日益深厚,而这深厚的感情又是建立在三国赤壁之战战地的考证之上。
1988年7月,徐老与东坡赤壁管理处来信一封,询问古门楼“东坡赤壁”匾额的由来。当时的副处长王中柱在复信中回答了徐老所提出的问题。由于徐老需要更为详细的资料,王副处长就将徐老的信件转交与我,并嘱我与徐老联系交往。几封信后,徐老非常高兴。11月,徐老回到故里,我与徐老相会于赤壁。徐老面容慈祥,给人一种胸怀豁达、学者、长者的亲切印象。从此,我们鸿雁往来不断,互通自己考证的心得与彼此弄不懂的问题。我把徐老尊为师长,徐老却把我看作是忘年之交。
1988年12月,在徐老的精心组织并主持下,“中国首届赤壁之战战地讲座”在武汉市图书馆举办,与会者来自武汉市图书馆、武汉大学历史系、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系、黄冈教育学院、黄冈电视大学、东坡赤壁管理处等十余家单位。讲座中,有主张蒲圻赤壁说者,也有主张黄州赤壁说者。讲座后,徐老大作《火烧赤壁在黄州》、拙作《赤壁战场辨析》、贺绍良《赤壁之战地点之争有新进展》三文,先后在武汉《文化报》上发表。从此,赤壁战地的论证日渐深入人心。
为了确证赤壁大战发生在黄州,1989年3月,徐老带领我和东坡赤壁导游舒玲对湖北、河南有关三国赤壁之战的遗址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实地考察。其间走访了省内外数十名著名专家学者。考察归来,我们撰写了《黄州赤壁文武双全》的考察报告及《的赤壁之战发生在黄州》,以东坡赤壁管理处的名义分寄全国各地大专院校与科研单位,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。
1989年4月,湖北省第二次《三国演义》研讨会在钟祥召开。会议期间,徐老、贺亚先、李儒科、邱娅玲、舒玲、杨采华和我分别在大会、小组会上发言,重申赤壁之战发生在黄冈的观点,成为会议的热门话题。遗憾的是,会议主办方对历史上的赤壁之战发生于何地的兴趣远不如《三国演义》,徐老看出了借鸡下蛋终究解决不了问题,于是下决心在黄州召开一次全国性的专题研讨会。
1989年5月,在徐老精心策划安排之下,第二次赤壁之战讲座在黄州举办,与会者大都来自本市区。讲座发言人有8位,除丁永淮先生力主武昌说之外,其余皆为主张黄州赤壁说者。讲座后,当时的黄冈电视台、《黄冈报》、《鄂东经济探讨》、地区文化局《文化通讯》等媒体皆作了报道。徐老回到武汉后给我来信说:“我愁眉不展地来黄州,笑逐颜开地回武汉!这次讲座开得非常的成功,也是高层次的,与会者都满意,影响太大了!”
黄州讲座后,徐老在武汉为在黄州召开一次全国性的学术会议四处奔走化缘。可惜的是,当年因“六四”学潮而未果。此事未成,徐老心中一直不安。为了配合来年的全国性会议,徐老经过反复思考,打算先拍摄一部《黄州赤壁文武双全》的历史科教导游电视片。由于电视台拍摄需要资金,东坡赤壁难以支付,徐老在武汉的大型企业厂家中四处游说,旨在获得有识者资助。
就在徐老全身心投入恢复历史本来面目,为赤壁正名一事之时,有一位叫张禹的人以《访东坡赤壁》为题作诗谩骂徐老,徐老在《老年文汇报》上见到此诗,只是一笑了之。
当年8月21日,徐老在给我的来信中说:“你可能还记得,我离开黄州时,车站演出的那曲侮辱人的闹剧么!我泰然置之……还有向人化缘,遭人白眼,也置之度外。这些不愉快的小事丝毫不能动摇我为赤壁正名的决心!本来我是很快活的人,月工资近200元,吃不完,月月有结余,‘红学’的社会地位比谁都高,看戏有人送票上门,休闲时可在老干活动中心下棋看报,室内有空调,快活似神仙,何苦为赤壁正名奔波,遭人嫉恨?人生自古谁不死,留得丹心照汗青!人生不能只为享乐,而应为祖国的文史事业做出点应有的贡献!有人笑我有福不会享,我觉得最大的幸福是事业的成就。”
当年9月,徐老又提议出一部赤壁之战发生在黄州的论文集。在那个时候,一般的出版社是不愿意接受这种书稿的。经过徐老反反复复地上下周旋,武汉出版社终于被徐老的精诚感化,接受了我们的书稿。此期间,鉴于徐老劳苦功高,我们要将徐老作为著作人之一,但徐老执意不肯。经过多次恳求,徐老只同意挂名顾问。
1990年7月,倾注着徐老大量心血的《赤壁战地考》终于面世,武汉出版社将其参与1990年世界图书博览会;《书刊导报》连续报道《赤壁战地考》在学术上的显赫地位;中央电视台“神州风采”栏目曾作了专题报道。仅经徐老之手,《赤壁战地考》飞越重洋多达近百本,在国际上也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。那时节,徐老高兴极了!
在《赤壁战地考》进入印刷厂之时,持异议者对我们也是百般刁难,有的以权势来吓唬我们,有的以所谓职称来嘲笑我们。面对来自社会的种种压力,我们心里的难受徐老都看到了。
1989年11月24日,徐老给我、邱娅玲、舒玲三人寄来一封信,信中鼓励我们说:“你们听过《大路歌》么?现录一段送你们:‘轰轰轰,我们是开路的先锋。哈哈哈哈!不怕你关山千万重。几千年的化石,积成了地面的山峰,前进没有路,人类不相通。是谁,障碍了我们的进路?障碍重重,大家莫怨行路难,叹息无用!我们要引发地下埋葬的炸药,对准了它轰,轰轰轰轰,看岭塌山崩,天翻地动,大路好开工,挺起了心胸,团结不要松。我们是开路的先锋!轰轰轰!哈哈哈!’”在信的结尾,徐老深情地写道:“只要上帝还给我活两年,我可以替人擦皮鞋、沿门乞讨化缘2万元办几件事:一、电视片《赤壁战地考》;二、周郎赤壁导游图;三、苏轼赤壁‘二赋一词’古曲音响设备,以此天天向游人宣传……”
1988年的最后一天,由于诸多原因,我的家庭解体。一段时期内,精神状态不佳。徐老得知此讯,来信安慰。在信的结尾,徐老将自己深藏心底的话来鼓励我不要消沉。信中说:“兹将我自嘲打油诗赠你一玩:一雁南飞一年秋,一声嘎鸣一回头。一山枫林一片霞,一水青天一叶舟。”28个字中蕴含着多少甜酸苦辣!没有经历过夫妻分手滋味的人是不可能领会到这首打油诗的精髓的。我从徐老这首打油诗中获得了继续奋进不止的动力,我感谢徐老的及时引导……自那以后,徐老对于我的生活格外关心,在来信中问寒问暖,俨如我的生身父亲。
1991年6月下旬,中国首届三国赤壁之战学术研讨会终于在黄州召开了。来自全国各地的80余名专家学者、新闻媒体人员与本地爱好历史者近400人欢聚一堂,各抒己见,畅谈赤壁所在。会后,全国40余家报刊杂志、电视广播争相报道,成为全国很热门的话题。
在此之前,徐老为组织与会专家学者及新闻媒体作了大量工作。他多次来信要求我们成立一个三国文化研究会。对于他自己,没有半点需求,他在信中真诚地写道:“若我任顾问乌龙摆尾合适……如果不够格,我作一会外之员也甘心。我不会计较得失的。只要你们掌握了学术活动大权,我心里就安静踏实了!背后当参谋的人是要的,说个不应该说的话,我做鬼了也要在阴间护送你们一程。”
天不作美,徐老于当月被狗咬伤,一连注了4次防疫针。虽然如此,徐老还是带病参加了为之奋斗了几年的全国性专题学术研讨会。遗憾的是,大会主席团未安排徐老作大会发言。
“中国首届三国赤壁之战学术研讨会”的与会人员都是我一手联系的,有关手续也都是我操办的。然而大会期间,学术主动权我们却旁落了。尤其是湖北大学某教授当众羞辱他的学生贺亚先,使徐老异常气愤。他在与我的来信中难过地说:“这是中国学术活动仅有的一例,将唯楚有材的发源地——黄冈人的脸丢尽了!我们愧对列祖列宗啊!……与会四天,两晚睁眼通宵达旦,两晚合计不足八小时,心绪很不平静……通过这惨痛的教训,你们三人应当清醒过来。亡羊补牢,为时未晚。”
徐老的来信震惊了我。我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愧,因为会前商定设立主席团时我在其场,只不过当时没有正视自己在赤壁论证上的地位,谦虚过度了……我辜负了徐老的厚望,徐老的责备不无道理。
研讨会后,赤壁论证一度降温。针对当时的情况,徐老于当年12月底来信安慰我说:“我对赤壁的态度是不变应万变,我打我的,支持的联络,反对的抗争,模棱的等待团结,笑话的作为动力……我是不学无术的不倒翁,将为赤壁奋斗终身……关公卖豆腐,人强货弱;武大郎卖烧饼,人弱货强。小人物脍炙人口……照样名扬四海,受人尊敬与同情。……你我比起李时珍等强得多,在生之日,见到了自己心血写成的文章,在中国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篇章,这是谁也否认不了的。说遗憾也不遗憾,对得起炎黄先祖!赤壁之战有哪个朝代如此大动干戈?有如此之多的学者卷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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