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人桑钦在《水经·江水篇》中记述:“(江水)又东过邾县南,鄂县北。又东过蕲春县南,蕲水从北东注之。”《晋太康地记》称“楚灭邾,迁其人于江南,因名县也。”晋人王隐在《晋书·地道记》中:“楚灭邾,徙其君此城。”北魏人郦道元注《水经》卷三十五“(江水)又东过邾县南”说:“江水又东径邾县故城南,楚宣王灭邾,徙居于此,故曰邾也。汉高帝元年,项羽封吴芮为衡山王,都此。晋咸和中,庾翼为西阳太守,分江夏立。咸康四年,豫州刺史毛宝、西阳太守樊俊共镇之,为石虎将张格度所陷,自尔丘墟焉。城南对芦洲……”
郦道元笔下的邾县故城,与江南的芦洲(即今得胜洲)南北相对,位于今黄州城区西北,隋唐时代称之为“永安城”, 宋人以为楚王城,俗呼“女王城”。民国时期,借“禹”与“女”之谐音,取怀念大禹治水之意,改为禹王城。今为黄州区禹王乡。
一、黄州城西北一百二十里的新州城并非古邾城
颇有意思的是,明清时代的《黄州府志》《黄冈县志》的编纂者因《水经》与《水经注》以上的文字既有江水“又东过邾县南”的记述,又有“江水又东径邾县故城南”的文字,有人以为邾县与邾县故城系两个不同的地点,也有人全盘否定郦道元的说法,认为邾城不与芦洲相对,黄州府城西北一百二十里的新洲城即其故址。
首先说全盘否定郦道元之说的。
明代弘治十四年的《黄州府志》在“古迹”门下记述说:“邾城,在府城西北一百二十里。楚宣王伐邾,俘其民徙其君居此,故名。汉衡山王吴芮尝都之。赤乌二年八月,陆逊筑。今名旧州城,俗又呼新州城。”
明万历三十六年的《黄冈县志》在古迹门下也记述说:“邾子城,在县西北百二十里,楚宣王伐邾,俘其民徙其君居此,故名。汉衡山王吴芮尝都之。吴赤乌二年,陆逊筑城,今遗址尚在,名旧州城,俗呼新州城。古有文王庙,祀芮及其将列侯梅鋗。今废。”按,清康熙二十四年的《黄州府志》与此记述相同,唯“在县西北”作“在县西”,俗呼“新洲城”,无“城”字。
以上明弘治《黄州府志》、万历《黄冈县志》与清代康熙《黄州府志》的记述,即全盘否定北魏人郦道元邾城与芦洲隔江南北相对的说法。
再说以为邾县与邾县故城为两个城池者。
清乾隆十四年的《黄州府志》在“古迹”门下的记述与以上的说法则有所不同:“邾城有二,一为邾县故城,在今府治西北十里,楚宣王迁邾君居此,故名。《水经》云‘江水迳邾县故城南’是也。一为邾县,汉置,在今府治西北百二十里,吴芮为衡山王都此。《水经》‘江水过邾县南’是也。刘宋改南安县,隋改黄冈,为黄州治。唐中和初,迁州治于江滨,而邾县为旧州,故唐萧德言《括地志》云‘邾城在黄州东南百二十里’,立乎旧州,以指故邾也。《一统志》‘在府城西北一百二十里’,立乎明代之黄州,以指邾县也。”按,清光绪十年的《黄州府志》其记述与此相同。
清乾隆五十四年的《黄冈县志》在“古迹”门下也记述说:“邾县故城,在县西北十里。楚迁邾子于此,故谓之邾。俱详‘沿革’及‘兵事’内。邾城,在县西北百二十里,汉邾县也。《旧志》:吴赤乌二年,陆逊筑城,今遗址尚在。《府志》:邾城有二,一为邾县故城,一为汉邾县。唐萧德言《括地志》云邾城在黄州东南百二十里者,立乎旧州,以指故邾也。《明一统志》云邾城在府城西北百二十里者,立乎明代之黄州,以指汉县也。旧州即汉邾县地,说见‘沿革’。”
按,《旧志》,指明万历三十六年的《黄冈县志》。《府志》,指清乾隆十四年的《黄州府志》。
清道光二十八年的《黄冈县志》在“古迹”门下记述说:“邾县故城,今城北一十里。按,《地道记》:楚灭邾,徙其君居此。《水经注》:晋咸和中庾翼为西阳太守,分江夏立。《宋书·州郡志》:晋咸康四年,毛宝为南豫州刺史,治邾城(按,此时以西阳为豫州治)。唐《括地志》:在黄州东南一百二十里。盖立乎旧州,以指故邾也。《通典》:邾城临江,与武昌相对。宋《寰宇记》:黄州,唐中和五年移于旧邾城。并见‘沿革’及‘兵事’内。明顾景星《邾城蚤发》诗,有‘水砦自前朝,湫隘屡曲折。邾君昔徙此,苦遭强楚灭’之句。邾县城,今城西北一百二十里,称新州,即旧州地。按,《汉书》高帝三年,项羽封吴芮为衡山王,都邾。汉因置县。三国黄祖使甘宁为邾长。吴赤乌四年,陆逊尝以三万人戍邾。城之遗址尚存。《地理通释》:‘今蕲、舒、黄三州有大山,绵亘八百里,俗呼为西山,邾城在山之南。’所云西山,今不知何指。《明一统志》:邾城在府城西北一百二十里,本汉邾县,亦称邾城。刘宋之南安县,萧齐之齐安郡,隋及唐中和前之黄冈县,皆此地。城有八景,一曰城南烟树,二曰四顾云台,三曰龙潭夜月,四曰化乐晓钟,五曰崎山叠翠,六曰义井清泉,七曰凤台夕照,八曰鱼浦秋风。市有碑,曰‘古南安’。” 按,清光绪八年的《黄冈县志》与此记述相同。
清乾隆、道光、光绪年间的《黄州府志》《黄冈县志》以上的说法,皆有折衷的含义,即将今日的禹王城当作被楚宣王迁徙的邾国君民居住之地,即邾县故城,将黄州府城西北一百二十里的旧州(今新洲城关镇)当作汉代的邾县城。
问题是,汉代的邾县城真的是在宋元明清时代的黄州城西北一百二十里么?历史上在明清时代的黄冈县境内又真的有两个邾城共存么?
为了说明问题,我们有必要先将郦道元笔下的邾县故城与《水经》中的邾县到底是什么关系理顺。
《水经》系汉人桑钦所撰,载水流一百三十七条。郦道元为《水经》作注扩增水流为一千二百五十二条,其中沿流之山陵水泽,城池关隘,名胜古迹,莫不备览。以上“(江水)又东过邾县南” 系《水经》原文,它的内涵是说江水从邾县的南边经过。这个邾县是指汉代江夏郡十四县之一的邾县,邾县的县治即郦道元《水经注》中所提到的邾县故城。《后汉书·郡国志》中载“江夏郡,城十四”而不说“县十四”即可佐证。邾城滨临大江,其地域呈折扇形状向东、西、北三方辐射分布着,其南则以大江为限,故《水经》云江水“又东过邾县南”。与之相似之处,《水经》紧接上文尚有江水径“鄂县北”的字样。鄂县即今鄂州市。鄂县县治亦滨临大江,因其县境地域亦呈折扇形状向东西南三方辐射,又因长江位于县北,故有江水径“鄂县北”之说。言“鄂县北”绝不是说除了鄂县县治之外还有另一个鄂县城址,这即是“邾县南”不是说邾城在新洲最有力的直接证据。
为什么郦道元将邾城说成是“邾县故城”呢?理由很简单,因曾在汉、晋时代为县治的邾城已在东晋咸康五年焚毁,仅存遗址,而北魏时期没有设置邾县,郦道元将已经成为废墟的遗址称之为“邾县故城”是合乎情理的。
二、将新州城作为古邾城始于南宋人厉居正
事实上,指今日新洲城关镇为古邾城并非明清人首创。786年前的南宋人王象之在《舆地纪胜》黄州古迹“古邾城”条下记述说:“《齐安志》云:‘黄人伐邾,俘其民,徙其君于黄之故墟,筑城居之,号曰邾城。今在黄冈西北一百二十里。’……旧州城,《齐安志》云:‘旧为齐安镇,又曰古邾城。’……女王城,《齐安志》云:‘初,春申君相楚,受淮北十二县之封,以其地介于蕲春、申、息之间,故曰春申。今之女王城,盖昔之楚王城之讹耳。’”
按,《齐安志》,南宋人厉居正撰。清光绪十年《黄州府志》卷之三十五“附录”门下记述说:“《齐安志》,二十卷,厉居正撰(《宋史·艺文志》)。郡守吕昭问俾教授厉居正重修,时庆元己未也(《书录解题》)。按,郡守吕昭问,见《湖北通志·艺文志》。《王志·秩官表》作李昭问。”庆元己未,即庆元五年,也就是公元1199年。《舆地纪胜》成书于南宋宝庆三年(1227)。
厉居正、王象之生活的时代,黄州治所、黄冈县署皆在赤壁山南,与武昌西山隔江斜对,地处女王城之西十五里。厉居正“旧州城……旧为齐安镇,又曰古邾城”,“古邾城,今在黄冈西北一百二十里”之说,与郦道元的说法绝不相同。
是郦道元所说合乎史实,还是厉居正的说法正确,笔者以为汉晋时代的史书,我们有必要进行认真地研读。
《左传》载: “鲁文公十三年,邾文公卜迁于绎。史曰:‘利于民而不利于君。’公曰: ‘苟利于民,孤之利也。天生民而树君,以利民也。民既利矣,孤必与焉。’左右曰:“命可长也,君何弗为? ’公曰: ‘命在养民,死之短长,时也。民苟利矣,迁也!吉莫如之! ’ ” 意思是说,如果迁都有利于民众,那么也就有利于我。上天生育了民众然后为他们树立了国君,国君则应当为民众的利益着想。民众得利,实际上就是国君得利。群臣劝谏说:还是不迁都的好,这样国君您可以获得长寿。邾文公回答说:“国君活着,就要为民众服务。生命的长短,与时命有关。如果迁都有利于百姓,这是一件非常吉利的事情。”邾文公为邾国十四世国君。史载邾文公迁都峄山之阳四个月后病卒,“利于民而不利于君” 不为虚言。
汉人班固在《汉书·地理志》记述:“鲁国,故秦薛郡,高后元年为鲁国……县六:鲁……卞……汶阳……藩……驺……薛……。”唐人颜师古注驺县曰:“故邾国,曹姓,二十九世为楚所灭,峄山在北。莽曰‘驺亭’。应劭曰‘邾文公卜迁於峄者也’。音驿。”
汉人赵歧在《孟子题辞》中说:“邾国,至孟子时,鲁穆公改曰邹。……邹,本春秋邾子之国……为楚所并。”
《后汉书·志第二十·郡国二》载:“鲁国(秦薛郡,高后改。本属徐州,光武改属豫州),六城……驺,本邾国。” 梁人刘昭注“驺,本邾国” 说:“有驺山,高五里,秦始皇刻石焉。刘荟《驺山记》曰:‘邾城在山南,去山二里,城东门外有韦贤墓,北有绎山。《左传》文十三年邾迁於绎。’”
罗泌《路史》卷八载:“小朱十四世而朱二十有九世,灭于楚,封其君为钜鹿侯。”朱即邾。
根据以上《左传》《孟子题辞》《史记》《汉书》《后汉书》《路史》等古籍的记载:邾国始封于西周,至十四世邾文公十三年(前614年)始迁于峄,至二十九世为楚所灭。邾国灭亡,其国君以钜鹿侯迁居楚地,仍号为邾城 。秦于故邾国境置邹县,属薛郡,汉为鲁国的属县。
《史记·高祖纪》载:“番君吴芮为衡山王,都邾。”《索隐》曰:“《太康地理志》云:‘楚灭邾,迁其人于江南,因名县也。’”
按,《太康地理志》,一名《晋太康三年地记》,晋武帝时代人撰写,比北魏郦道元生活的年代要早得多。晋太康三年,即公元282年。又,此处的江南,指淮水之南。淮水古代为四渎之一,故古人亦称其为江。
《史记·楚世家第十项羽纪》载:“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,又从入关,故立芮为衡山王,都邾。”唐人张守节《正义》说:“《括地志》云:‘故邾城,在黄州黄冈县东南一百二十一里。《史记》云邾子,曹姓也。’”按,张衍田《史记正义佚文辑校》中辑有流传到日本得以保存的唐代写本《史记·陈杞世家》的佚文:“《括地志》云:‘故邾城,在黄州黄冈县东南一百二十一里。”唐人杜佑在《通典·州郡门》黄州下记述:“今郡东南百二十里,临江与武昌相对有邾城。”该书一百七十一卷还有“邾城,今齐安郡东。西界临江,与江夏郡武昌相对” 的诠释。郡指齐安郡,黄州的前称。
以上《高祖纪》与《项羽纪》中所说的“都邾”,即以邾城作为国都。文字表明吴芮为衡山王之前,邾城已是军事重镇。邾城既然可以作为一国的都城,其规模在当时来说必定不小。三国时代,东吴大将陆逊曾以三万人镇守邾城,即可想见其规模。
不独如此,《后汉书·郡国志》的荆州江夏郡邾县下亦有注云:“《地道记》曰:‘楚灭邾,徙其君此城。’”《地道记》,晋人王隐撰。
《晋书·陶侃传》记载说:“议者以武昌北岸有邾城,宜分兵镇之。侃每不答,而言者不已。侃乃渡水猎,引将佐语之曰:‘我所以设险而御寇,正以长江耳。邾城隔在江北,内无所倚,外接群夷。夷中利深,晋人贪利,夷不堪命,必引寇虏,乃臻祸之由,非御寇也。且吴时此城乃三万兵守,今纵有兵守之,亦无益于江南,若羯虏有可乘之会,此又非资也。’后庾亮戍之,果大败。”
夷,古代对异族的贬称,多用于东方民族。《礼·王制》:“东方曰夷。”春秋以后,多用为对中原以外各族的蔑称,如四夷、九夷。
陶侃(259-334),字士行。东晋庐江寻阳(今黄梅西南)人。东晋重臣。初为郡县吏,荆州刺史刘弘聘为南蛮长史,先后参与镇压张昌起义、杜弢起义,讨平陈敏割据势力,历任江夏太守、武昌太守、荆州刺史。因功高为王敦所忌,转为广州刺史。王敦之乱平,又以镇西大将军还镇荆州。对于荆州的地理环境及其建置沿革,陶侃可以说是了如指掌。
《陶侃传》以上文字十分重要,它将邾城失陷的原因与邾城座落的位置讲得非常清楚,其中“议者以武昌北岸有邾城”和“邾城隔在江北”及“乃渡水猎”等,明显是指滨临长江北岸的邾城(即今禹王城)。“且吴时此城乃三万兵守”,又证实了这个邾城即三国时代东吴大将陆逊镇守的邾城。“此城” 二字将三国、两汉和衡山国都的“邾城”全部定位。
依前所述,西晋人在《太康地理志》中说:“楚灭邾,迁其人于江南,因名(邾)县。”《地道记》说:“楚灭邾,徙其君此城。”唐人李泰在《括地志》中说:“故邾城,在黄州黄冈县东南一百二十一里。”由此看来,郦道元所记不虚。
按,《史记·项羽纪》载:“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,故立芮为衡山王,都邾。”唐人张守节《正义》说:“《括地志》云:‘故邾城,在黄州黄冈县东南二十一里。’”“东南二十一里” 应为“东南百二十一里”,此处漏掉一个“百”字,属笔误。唐人李吉甫在《元和郡县志》黄州黄冈县下说“故邾城,在县东南一百二十里”,可以证明。唐人杜佑在《通典》卷一百七十一中记述说:“邾城,今齐安郡东,西界临江,与江夏郡武昌相对。”在齐安郡下,杜佑也说:“今郡东南百二十里,临江与武昌相对有邾城。”此说亦可证张守节《正义》所引“故邾城,在黄州黄冈县东南二十里”漏掉了一个“百”字。
北宋人苏辙曾在《黄州快哉亭记》中说:“至于长洲之滨,故城之墟,曹孟德、孙仲谋之所睥睨,周瑜、陆逊之所驰骛,其流风遗迹,亦足以称快世俗。”文中的“长洲”即举洲,位于举水河入江之处;“故城”指的就是陆逊镇守的邾城,“故城之墟”即沿袭郦道元的说法。
众所周知,苏东坡因“乌台诗案”谪居黄州,其地点即宋元明清时代黄州城。
有趣的是,作为苏东坡的胞弟,苏辙曾在《祭亡嫂王氏》文中却说:“兄坐语言,收畀丛棘。窜逐邾城,无以自食。”苏辙将兄长苏东坡的谪居地黄州直接以“邾城”为称,说明邾城与黄州城毗邻。
苏东坡曾在《忆黄州梅花五绝》之一中说:“邾城山下梅花树,腊月江风好在无。”与其弟苏辙一样,苏东坡亦将邾城指代黄州城,亦可见邾城与黄州城的距离很近。在《记黄州故吴国》一文中,苏东坡说:“昨日读《隋书·地理志》,黄州乃永安郡。今黄州东十五里许有永安城,而俗谓之女王城,其说甚鄙野。”文中的黄州指当时的黄州城,女王城即古邾城。女王城在黄州城的东边,在宋代与黄州城相距十五里。
苏东坡曾在《书所获镜铭》中说:“元丰四年正月,余自齐安往岐亭,泛舟而还。过古黄州,获一镜……”所谓古黄州,即指黄州城西北一百二十里的隋唐时代的黄州治所,亦即今日的武汉市新洲区城关镇。
苏东坡兄弟俩笔下的邾城,绝不可能是指今日武汉市新洲城区。
北宋人司马光在《资治通鉴·晋纪》中说:“武昌北岸有邾城。”元人胡三省注《资治通鉴》晋毛宝守邾城条说:“邾城在江北,汉江夏郡邾县之故城也。楚宣王灭邾,徙其君于此,因以为名,今黄州城是也。杜佑曰‘黄州东南百二十里,临江与武昌相对有邾城’,以言唐黄州治所也。”此说当为确论。
由此看来,南宋人厉居正“齐安镇,又曰古邾城”、“邾城,今在黄冈西北一百二十里”的说法是错误的。
那么今日的新洲在历史上究竟有没有“邾城”呢?没有,纯属臆断。今武汉市新洲区城关镇位于五水之一的举水东岸,距长江数十公里,虽然有街道名邾城,其实是源于明清时代《黄州府志》《黄冈县志》以上的错误记述。
今武汉市新洲区作为军事要地,可以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。《史记·楚世家》中说:“(顷襄王)二十年,秦将白起拔我西陵。”裴骃《集解》:“徐广曰:‘属江夏。’”张守节《正义》引唐人李泰的《括地志》说:“西陵故城,在黄州黄山西二里。”唐人李吉甫在《元和郡县志》中也说:“西陵故城,在黄州黄冈县西二里。……黄冈县西二里有西陵城。”李泰、李吉甫生活的年代,黄州州治在今新洲城关镇,所谓黄州黄山西二里即以新洲城关镇立言。按,黄山又名黄冈山,隋代并南安、齐安三县,改县名曰黄冈,即以此山为名。
西陵,两汉时为皆江夏郡的郡治、首县。汉人班固在《汉书·地理志》记述:“江夏郡,西陵有云梦官。莽曰江阳。”三国时期,西陵城处于魏吴两国交界之地,先为曹魏统治,属弋阳郡,后属吴之蕲春郡。西陵与安陆接壤,今之黄陂、麻城、红安、团风县以及新洲、黄州区皆有其地。《汉书·地理志》与《后汉书·郡国志》的荆州江夏郡皆辖十四县,西陵县城与邾县城并存其境。今日新洲城关镇既然是西陵县城之所在,邾县城绝不可能与之相近并立,这应该是很容易识别的。
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,湖北省、武汉市的考古专家在今新洲城区进行了一系列考古发掘,一致认为“新洲城东高岗地带,是汉代墓葬群分布密集的地区,其规模、数量堪称湖北之首” ,甚至将新洲城区誉为“汉代古墓地下博物馆” 。
三、考古发掘证实禹王城即古邾城遗址
历史考证,尤重实物。黄州禹王城究竟是不是战国秦汉时期的邾城?在这里有无当时的遗物可作为佐证?这个问题十分重要。
1957年,黄冈县文化部门和湖北省文史馆曾派员到禹王城进行初步调查。
1962年,湖北省博物馆再次派人到禹王城实地考古发掘。
人们发现,在黄州城区西北十里处有一南北长一千五百米,东西宽六百米的台地。台地的四周系土筑成,其残存高度两至六米不等。据专家考证,此台为古城遗址,昔日西滨长江。此台的四周有八处较大的缺口,被专家认定为城门遗址。城内还发现有木构水井、陶构水井、陶管道等设施,其文化层有的厚达一米多,出土过龙座九莲灯、象酒壶、梅花青铜镜、铜剑、铜戈、铜矛、铜箭簇、蚁鼻钱以及陶灶、陶豆、陶鼎、陶纺轮、陶钢坠和石斧、石奔、石凿等。由于通向江边的城门和城门外停泊船只的残迹依稀可辨,加之大量的出土文物佐证,且城郊古墓甚多,专家们认定此台即战国秦汉时期的邾城遗址。邾城出土的青铜器、陶器等以战国时期的为主,其中还有秦汉时期的。
考古发现,印证了北魏郦道元的说法,宋代俗呼为女王城者即战国、秦汉时期的邾城。
《中国古今地名大辞典》在“邾县”下说:“《通鉴》:‘邾城临江,与武昌相对。’又,黄冈县西北十里有邾城,《地道记》:‘楚灭邾,徙其君此城。’”
《中国历史地名辞典》说:“邾县,秦置。治所在今湖北黄冈县西北。项羽封吴芮为衡山王,都此。三国吴赤乌二年(239年)大将陆逊筑城置戍以为重镇。东晋末废。”
以上辞典的说法,显然是正确的。
四、结语
综上所述,今日黄州城区西北的禹王城,宋人俗呼女王城,因楚王城而讹。隋唐时代称之为永安城,南北朝之前称之为邾城。邾城毁于东晋咸康五年(339),故北魏人郦道元注《水经》时称其为“邾县故城”。邾城的得名,亦如郦道元所说:“楚宣王灭邾,徙居于此,故曰邾也。”
南宋人厉居正、王象之与明清人全盘否定郦道元的说法绝对是错误的。清乾隆、道光、光绪年间的《黄州府志》《黄冈县志》“邾城有二,一为邾县故城,在今府治西北十里。……一为邾县,汉置,在今府治西北百二十里,吴芮为衡山王,都此”的记述虽然有折衷之意,但其主张也是错误的。
汉人吴芮为衡山王时是以战国时期的邾城作为国都,郦道元“汉高帝元年,项羽封吴芮为衡山王,都此”的记述紧接“楚宣王灭邾,徙居于此,故曰邾也”,明眼人一看即知。《晋书·陶侃传》“议者以武昌北岸有邾城,宜分兵镇之”的记述以及陶侃“且吴时此城乃三万兵守”的说法,更让人坚信不疑今日黄州西北的禹王城就是战国秦汉时期的邾城。
明清时代人将邾城之所在错误地定位于“今黄冈西北一百二十里”的新洲城关镇,追根寻源,实由南宋人厉居正、王象之滥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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