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曹刘孙三方军队的进退路线 看赤壁之战鏖兵何地(二)

#黄州赤壁古战场研究会筹备小组#王琳祥2022-04-06

原载《黄冈师专学报》1990年第1期。
从曹刘孙三方军队的进退路线
看赤壁之战鏖兵何地
王琳祥 邱娅玲

4、从文聘的作用看赤壁战址。
当年曹操东下征孙、刘,长驱直下,毫无阻挡,这与刘表旧部文聘任江夏太守有一定的关系。
《三国志·文聘传》载:“太祖先定荆州,江夏与吴接,民心不安,乃以聘为江夏太守,使曲北兵,委以边事,赐爵关内侯。”江夏郡系荆州重郡,其江北边境即今蕲黄一带,紧挨孙吴辖地。曹操命文聘为江夏太守,“使典北兵,委以边事”,一则安定民心,二则可巩固边疆,以御孙权,三则以“偏师”之职援应曹军主力直趋赤壁,灭刘伐吴。
《三国志集注》载:“琦合江夏战士万人与刘备俱到夏口。此后魏吴并置江夏郡。文聘屯石阳,别屯沔口。”由此可见,赤壁之战前夕,作为典北兵、受边事的江夏太守,文聘是屯驻在离蒲圻赤壁有400多里的江下游的。文聘屯石阳,别屯沔口,应视作赤壁大战总格局中曹方的战略部署之一。文聘屯兵石阳后,自江陵至蕲黄一带的长江北岸,全部被曹军控制,这就既为曹军主力水陆俱下,迅速到达赤壁南渡提供了便利条件,也为抑止孙、刘联军自黄州逆流西进造成了可能性。
5、从曹操的战书看赤壁战址。
赤壁之战前夕,曹操与孙权战书一封,写道:“近者奉辞伐罪,旄麾南指,刘琮束手。今治水军八十万众,方与将军会猎于吴。”其中,“吴”作何解?
自古以来,人们在探讨赤壁战址之时,常将曹操战书中所指的“吴”视为“东吴”之“吴”,以致有人以蒲圻系东吴辖地而把赤壁之战附会到蒲圻。其实这是误解。曹操战书中的“吴”是沿袭春秋时的吴楚之说,是指古吴国辖地。《三国志》有关人物的言辞也常吴楚或吴越并提:
《鲁肃传》载:“刘表死,肃进说曰:‘夫荆楚与国邻接,水流顺北,外带江汉。’”
《诸葛亮传》载:“亮说权曰:‘……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,不如早与之绝。’”
《周瑜传》载:“舍鞍马,仗舟楫,与吴越争衡,本非中国所长。”
《贾诩传》载:“若乘旧楚之饶,以飨吏士。”
《诸葛亮传》载:“荆州东连吴会,西通巴蜀。”
以上各传俱以吴、楚相称或吴、越并提。同理,曹操战书中的“吴”也必然系吴楚之“吴”。两者有所不同的只是前者以“吴”代全东吴;后者仅指古“吴”之地,因为在曹操的心目中,孙权的地位是非法的,故必不会以吴越之“吴”称代东吴之“吴”。曹操欲与孙权战于古吴国的辖地,这对当年战址的确定大有裨益!
《方舆纪要》载:“西塞山,状如关塞。吴楚分界处也。”《中国名胜词典》介绍:“西塞山,又名道士洑矶,在湖北黄石市东郊,为古樊楚三名山之一。”从以上二书的记载来看,今日黄石市东郊的西塞山,就是古时吴楚的分界处。西塞山的西边属楚国地带,东边则是古吴国的辖地。
曹操既然在战书中约定孙权大战于“吴”地,那就可见他运筹在握,谅可达此。则其战斗部署,必不会西离西塞山过远。既然军事目标指向了西塞山以东,大战之地就可以在此上下不远,而必然不在西离西塞山六百多里的蒲圻赤壁。既然曹操于江陵就有与孙权战于吴地的打算,从顺江东下,走长夏河便道和从汉水而来,下出大江注浦口,无一不是朝黄州赤壁进发。军事路线如此,他绝不会将战场随意改变到蒲圻一带。至于吴军逆江而上,“御敌于国门之外”的问题,曹操下战书时事先不会不考虑到它的可能性,换言之,这很难说是曹操“猎吴”计划难遂的原因。
三、周瑜、孙权的进军路线与屯驻地点
大量资料表明,周瑜与孙权先后从柴桑出发,两者一以水路进驻古吴楚分界处的西塞山一带,一以陆路进驻黄州东边蕲水境内的神山、调军山一带。
“瑜请得精兵三万,进住夏口,保为将军破之。”这是当年周瑜在柴桑请战时的话。从中,我们不难看出他有兵驻夏口(今武昌),以逸待劳之意图。然而,军事形势的变化,并不以周瑜的意愿为转移,周瑜无法抵达夏口。
以上提过,刘备在樊口,闻曹操军下,恐惧,日遣逻吏于水次候望权军。当得知周瑜船到,刘备立即遣人慰劳之。该传又载:刘备“乃乘单舸往见瑜”。由此看来,周瑜与刘备会面是在樊口的下游,而不是在樊口。而且二者之间尚有一定的距离。在孙、刘虽已结盟,但双方仍存戒备之心的非常时刻,二军的屯驻之地绝不会挨得很紧。逻吏望见瑜船即“驰往白备”。一个“驰”字就足以证明二军之间还有一定的路程。刘备既然遣人慰劳周瑜,可见周瑜已安营结寨,待到刘备应周瑜之请,“乃乘单舸往见瑜”之时,周瑜仍在原地未动,且未有移动军营之动向。假如说,他依旧有屯兵在夏口的打算,也就用不着请刘备在樊口的下游会面。总之,周瑜屯兵在樊口之下,且与刘备相去较远。
那么,周瑜的大本营究竟安扎在什么地方呢?
《湖北通志》大冶县下记载:“《元和郡县志》云:‘(西塞山)在武昌县东八十五里,竦峭临江。’孙策攻黄祖,周瑜破曹操,刘裕攻桓元,曹王皋复淮西,皆寨于此。”由此可见,赤壁之战时,周瑜的大本营设在西塞山一带。
西塞山这一吴楚分界处,在赤壁之战时属江夏郡鄂县的辖地。其方位在黄州赤壁的东南方。当年黄盖借东南风火烧曹操的战船,就是从此地出发的。
周瑜兵屯西塞山的另一有力证据便是赤壁告捷后,周瑜曾在西塞山隔江对岸的沙洲上以散花的方式犒赏三军。何以知此呢?
北宋王得臣《江夏辨疑》载:“散花洲,在(武昌)县东西塞下,周瑜战胜散花于此。”
南宋王象之《舆地纪胜》载:“散花洲,在西塞山侧临江。相传周瑜战胜于赤壁,吴王散花劳军,故名。”
明·万历《黄州府志》载:“献帝建安十三年,吴遣将迎战破曹公于赤壁,旋师赏军于蕲之江中,名其地曰散花营。”(《黄州赤壁沿革考》)
清·光绪《蕲州志》载:“建安十三年,曹操破荆州,下江陵,先主窘甚,以使诸葛孔明求援于吴,孙权遣周瑜、黄盖迎战,大破曹公于赤壁,旋师赏军于蕲之江中,名其地曰散花营,即今散花洲也。”又载:“万历己未间,土人于江中散花洲得小钟一口,击之无声,以献之兵宪王公迥溪,亦不能识。时大宗伯李公本宁(李维桢)过蕲,王公质之,李公曰:‘此三国时周公瑾破曹兵军中会食之钟也,共十有二。以重物击之无声,以芦莩轻击之,其声始发。’验之果然。”
散花洲除以上书籍有记载外,唐、宋文人大都喜欢吟咏此地。北宋苏东坡有“湖上秋风聚萤苑,门前春浪散花洲”之佳句留世;黄庭坚亦有“西塞山边白鹭飞,散花洲外片帆微”的优美诗句;张文潜诗云:“已逢妩媚散花峡,不泊艰危道士矶。”潘大临诗云:“吴头楚尾散花洲。”南宋陆游《入蜀记》云:“抛江泊散花洲,洲与西塞相值。”可见散花洲在宋代之前就名闻遐迩了,此必与周瑜散花的典故有关。
总之,从大量的史料记载和历代文人的吟咏诗句以及出土文物来分析,散花洲系周瑜散花犒军处无疑。那么,周瑜驻扎西塞山,孙、曹决战黄州一带,也就确定无疑了。
《三国志·吴主传》记赤壁鏖兵之后,有“备、瑜复追至南郡”的记载,《周瑜传》中也有“备、瑜等复共追”的文字。此二传中的“复”字,就是指周瑜从西塞山一带出兵与曹操战于赤壁,鏖兵得胜之后退回西塞山侧散花,散花完毕,再同刘备共同追杀曹操残兵败将。“散花洲正由赤壁回军之处,故唐、宋人信此以为佐证。”(王葆心《黄州赤壁沿革考》)
周瑜其所以退回西塞山侧赏军散花,是因为他的大本营在西塞山一带。倘若大战在蒲圻赤壁发生,周瑜为什么散花于西塞山的隔江对岸就无从解释。
周瑜于西塞山隔江沙洲散花,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,那就是赤壁之战前夕,孙权屯兵在黄州东边80里左右的蕲水调军山、城山一带。
《三国志·周瑜传》载:“权抚背曰:公瑾,卿言至此,甚合孤心……五万兵难卒合,已选三万人,船粮战具俱办,卿与子敬、程公便在前发,孤当续发人众,多载资粮,为卿后援。卿能办之者诚决,邂逅不如意,便还就孤,孤当与孟德决之。”
按孙权所言,他与周瑜各领人马先后出发。作为“后援”,孙权驻地必当利于策应周瑜。
《读史方舆纪要》载:“神山,(蕲水)县西北二十里。《太平寰宇记》载:‘孙权进兵赤壁时屯于此。’郡志云:‘县南二十里,有城山,上有土城遗址,相传孙权所筑。其西有调军山,亦权调军处。’”
明·弘治《黄州府志》载:“蕲水县西北二十里曰神山。《寰宇记》载:‘孙权进兵赤壁时屯此。’四十里曰太子山,即调军山,相传孙吴屯驻处。土人每得昔年兵器,今庙祀皆吴君臣神像。城山在县西三十五里,有吴王孙权土城。”
弘治、顺治《蕲水县志》均载:“旧志云:‘山有孙吴土城遗址,名城山。按赤壁之捷,孙权召周瑜会议柴桑,曰船粮战具备,卿当前发,孤当续发。是时瑜以舟,权以陆,分道并进,故自城山一带,数十里皆孙周屯驻处。土人每掘得昔年兵器,迄今庙祀皆吴君臣遗像。旧志相沿,谅非无考。’”
以上各志,特别是宋《太平寰宇记》记述孙权屯驻地址在黄州之东的蕲水县境内,当年孙权兵屯蕲水神山、调军山一带无疑。
孙权兵屯神山、调军山一带的目的,一可切断曹操合肥的救援之兵。曹操欲与孙权“会猎于吴”,除了他亲自率领的征东大军之外,还有合肥、青州和徐州等地的兵马与他遥相呼应,形成一把巨钳,威逼孙、刘。前文提及刘备在樊口问逻吏“何以知非青、徐军耶”,就是担心青州和徐州二地的军马来夹击他。《三国志·武帝纪》有赤壁战败之后,孙权为备攻合肥,曹操至巴丘派张熹救合肥,就寓意二地联系很紧。其二,孙权屯兵江北调军山一带,可与周瑜大军形成犄角之势,腹背夹击曹操。其三,坐观周瑜与曹操大战的情况,以便伺机而行。曹操黄州兵败,没有直接北上许昌,除为“还保南郡”外,与孙权屯兵在江北蕲水城山、调军山一带也有直接关系。
四、曹操兵败逃跑的路线
曹操赤壁大败之后,必是从乌林(团风)沿江北一带西逃,至石阳后过汉水,再径趋潜江华容古道而返还江陵。
《三国志·武帝纪》注引《山阳公载记》曰:“公船舰为备所烧,引军从华容道步归。遇泥泞,道不通,天又大风,悉使羸兵负草填之,骑乃得过。羸兵为人马所蹈藉,陷泥中,死者甚众。”
按此《记》所言,曹操败归江陵,是由华容道步逃。江汉之间有四个华容,分别在鄂县、岳阳、监利和潜江。当年曹操逃经之地究竟是哪一个华容?
根据当时的战况来分析,我们认为曹操败逃的华容,既不是江南的鄂县华容与岳阳华容,也不是江北的监利华容,而是新近发现的潜江华容。潜江华容故城遗址,在今潜江县西南的龙湾区沱口乡郑家湖村一带。距龙湾镇五里,距潜江县城约80里。华容古城遗址是潜江县在1984年文物普查中,根据古今文献的记载并经考古发现的。古城遗址占地面积约130万平方米,建筑基地以著名的放鹰台为中心。楚王章华台遗址也在其内(见《荆州揽要》120页)。
古华容故城遗址的发现,彻底否定了当年曹操自洪湖乌林败走监利华容的错误说法。华容道是古时的官道,因途经古华容故城而得名。东汉末年,洪湖乌林沼泽一片,无重要城郭,故不可能存在官道。所谓官道,是通往各重要城郭的大路。从潜江华容故城所处的方位来看,正好相当于今天武汉至沙市的公路线。当年曹操从黄州败逃江陵即走此道。潜江华容发现之前,人们往往诘问:“如谓赤壁之战战于黄州,则曹操何以绕弯走监利华容(或岳阳华容)而达江陵?”现在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解释上述曹操败逃路线了:走江北,穿石阳,过汉水,此不独战事形势使然,亦且有文聘策应;趋潜江,还江陵,此不独因文聘屯石阳、别屯沔口而行军较为安全,更有华容古道可通,且行程还算直接,尽管有时难避泥泞之路。
五、结语
《三国志·周瑜传》载:“权遂遣瑜及程普等与备并力逆曹公,遇于赤壁。时曹公军众已有疾病,初一交战,公军败退,引次江北。瑜等在南岸。”根据陈寿此段文字,后人有的以为当年初战是战于江南赤壁,初战后曹军才败退江北。显然这是没有领会陈寿原意而造成的臆断。《三国志·诸葛亮传》明确强调“曹公败于赤壁”;而《吴主传》则言“遇于赤壁,大破曹公军”,《先主传》也言“与曹公战于赤壁,大破之”。这一“破”一“败”,分明是指“大战”而言,并非指孙、曹初战。又,“引次江北”与“瑜等在南岸”只是表明双方隔江对峙的军事格局。
《三国志·周瑜传》注引《江表传》云:“至战日,盖先取轻利舰十舫,载燥荻枯柴积其中……时东南风急……去北军二里余,同时发火,火烈风猛……烧尽北船……延及岸上营寨。”仅凭这段文字,曹操败于江北之赤壁是毫无疑问的。更何况王粲在《英雄记》中已明确记述“欲从赤壁渡江南”,此即指出赤壁是在江北。
《三国志·吴主传》载:“瑜、普为左右督,各领万人,与备俱进,遇于赤壁,大破曹公军。”《资治通鉴》在“刘备在樊口……乃乘单舸往见瑜”之后有“进,与操遇于赤壁”的记载。明、清人遂强调“今赤壁与樊口相对,何待进军而后遇之乎?”考明、清人此论的错误所在,是狭隘地理解了陈寿笔下“赤壁”的含意。上文说过,当年曹操几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聚集在黄州赤壁矶一点,其屯驻之地少则也有方圆几十里。然而,大战只冠以“赤壁”之名,显然此赤壁泛指从浦口到乌林(团风)到黄州一带地方,上下计有60里许。江长若此,那么不“进”又岂能相“遇”?再说,即以狭义而论,黄州赤壁在樊口上游近10里的隔江对岸,并不能笼统说成相对,故仍可谓“进”而后“遇”。
《周瑜传》既然明确言及黄盖借东南风纵火烧曹船,且延及岸上营寨,孙、刘联军的屯驻方位,应该是在赤壁的东南方。万里长江自西向东而流,大江两岸以南北相称,虽然江的流向时有弯曲,但当时曹操屯驻的西北方位一定是在长江上游,而周瑜大军屯驻地必然是在曹操屯驻处的长江下游。蒲圻赤壁与隔江乌林的地理方位与史书的记载刚好相反,此赤壁既位于江南,且在乌林之上。倘若当年黄盖果真在此借东南风纵火,那就只能焚烧自己。黄州赤壁位于江北,西塞山一带正好位于赤壁的东南方,而乌林又在黄州的西北边,地理方位正合乎《三国志》中的记载。由此可见,当年黄盖自西塞山出发借东南风纵火烧江北黄州赤壁,这是无可辩驳的。
值得特别重视的是,黄州乌林与潜江华容的新发现,为曹军进退路线和赤壁战址之确立,提供了新的力据。
通过以上对曹、刘、孙三方军队的进退路线以及屯驻地点所作的具体分析,我们认为,三国“赤壁之战”的地点只能是在黄州一带。
(原载《黄冈师专学报》1990年第1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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